全球争分夺秒寻找治疗新冠药物 | FT大视野
疫情快速蔓延,开发疫苗可能需要18个月,科学家们寄希望于原本针对其他疾病的一些药物能够帮助新冠患者。
文丨英国《金融时报》 汉娜•库赫勒 纽约 , 稻垣加奈 东京 , 莎拉•尼威尔 伦敦报道
3月13日星期五,纽约市最大的医疗机构Northwell Health的医生们决定自行寻找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即2019冠状病毒病)的药物。他们有许多新冠肺炎患者的身体状况没有好转,有些患者的情况还在恶化。
该医疗机构的两名科学家分别致电他们在美国生物技术企业吉利德科学(Gilead Sciences)和再生元制药(Regeneron)的联系人,提议试验他们的潜在治疗药物:一种是用于治疗埃博拉(Ebola)的、名为瑞德西韦(remdesivir)的抗病毒药物,另一种是用于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的、名为Kevzara的抗炎类药物。目前临床医生、研究人员和监管机构都在紧急安排这两种药物的临床试验,这一过程通常会持续数月时间,而这一次仅四天后,就有两名患者开始服用这两种实验性药物。
“这些患者的病情非常严重。”Northwell Health旗下研究机构范斯坦医学研究所(Feinstein Institutes)所长凯文•特雷西(Kevin Tracey)表示,“大家都撸起袖子说,我们正面临一场危机,患者需要这种药。做了30年研究,这是我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日子之一,因为我知道患者正在接受这些药物的治疗,这些药物可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该医疗机构希望这些药物能够阻止新冠病毒的复制,并减轻患者肺部的炎症。
随着这场大流行病的蔓延——截至伦敦时间3月29日17点24分,确诊的新冠肺炎病例已超过67万9千例,其中死亡病例31772例——研制出疫苗可能需要18个月,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等待的代价。Northwell Health是对原本用于治疗其他疾病的药物展开临床试验的全球众多医疗机构之一,这些药物原本用于治疗埃博拉、疟疾、关节炎等疾病,但早期研究表明,它们可能会给COVID-19患者带来一些希望。
医生们迫切希望找到哪些药有效的证据。在接下来一个月,随着在中国进行的一些重要试验发布初步结果,他们将了解更多信息。
然而,政治人士和投资者对某种奇迹疗法的渴望,催生了一个关于治疗病毒药物的错误信息漩涡。就在Northwell Health对第一批患者给药时,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表示,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已经批准将抗疟疾药物氯喹(chloroquine)和羟氯喹(hydroxychloroquine)用于治疗COVID-19。结果他的说法被证明并不属实;这些药物还对少数患者造成致命后果。美国食药监局实际上只是在收集这些药物是否有效的证据。
再生元制药传染病研究副总裁克里斯托斯•基拉索斯(Christos Kyratsous)表示,来自中国的非正式证据让他有理由“乐观地”认为,与赛诺菲(Sanofi)合作开发的Kevzara,将帮助那些出现了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的COVID-19患者。
“目前的挑战是,要找到最好且最快的方法,看看它在临床应用中是否有效。”他补充称,“这非常非常重要,因为如果你能得到有意义的数据,且数据是积极的,我们就能扩大获取这类药物的途径,这将能够挽救生命。”
科学家们正在研究三大类药物。第一类是阻止病毒复制的抗病毒药物。中国政府在疫情期间编制的治疗指南包括抗艾滋病毒复合药物克力芝(Kaletra),美国生物技术企业艾伯维(AbbVie)近期放弃该药的专利,使它可以作为仿制药大量供应;氯喹等抗疟疾药物,仿制药制造商正准备大规模生产这种药物;以及日本富士胶片(Fujifilm)开发的抗流感药物法匹拉韦(favipiravir)。
第二类是抗炎药,这种药物可以在免疫系统不堪重负时治疗肺部。再生元制药和赛诺菲已就Kevzara开展合作,而罗氏(Roche)已开始对雅美罗(Actemra)进行试验——该药已在100个国家获准用于治疗类风湿关节炎。
第三类是基于抗体的疗法。抗体要么来自康复的COVID-19患者,要么由实验室开发,用于治疗重症患者,或是用作医疗工作者的临时预防药物。礼来(Eli Lilly)已与加拿大初创企业AbCellera展开合作,研究美国首批COVID-19患者之一体内产生的抗体,而日本武田制药(Takeda)正在研发一款从康复患者血浆中提取出来的新药。
分析师们正在焦急等待瑞德西韦的早期试验数据,瑞德西韦是总部位于加州的吉利德科学为治疗埃博拉而开发的一种抗病毒药物。在动物试验中,这种药物也被证明对其他冠状病毒有效。美国银行咨询公司Evercore的生物技术分析师乌梅尔•拉法特(Umer Raffat)表示,试验证据可能会在未来两周内公布。
拉法特表示:“它具有遥遥领先的最佳希望。”他的乐观源于这种药物能够破坏帮助病毒复制的机制,而新冠病毒的这种机制与在埃博拉病毒上发现的机制相似。但他认为,早期数据可能不会“引人注目”——如果太多患者在病情发展的后期阶段才获得药物。
安德烈•卡利尔(Andre Kalil)是一项大型瑞德西韦试验的调查员,该试验计划招募400名患者,由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赞助。卡利尔说,他们将让患者在确诊72小时内获得药物。卡利尔博士曾在2014年埃博拉爆发期间进行了一项临床试验。他认为他们当时在安排试验方面动作太慢。
他说:“这是一场与时间的战斗。我们需要尽快行动,目前我们不知道什么可行,什么不可行。现在没有专门针对冠状病毒的治疗药物。”
上上周发表的抗艾滋病毒复合药物早期研究也表明时机很重要,该药被认为令人失望,尽管在病情较早阶段获得这种抗病毒药物的患者存活率更高。
抗疟疾药物氯喹确实有两个明显优于瑞德西韦的优点:它是一种仿制药,因此可能要便宜得多;其次它是一种药片,而瑞德西韦通过静脉注射给药,因此很可能需要在医院给药。但在法国和中国进行的研究(特朗普提到了这些研究)规模很小,而且没有遵循旨在防止偏见的随机对照试验的推荐方案。周二(3月24日)在中国发布的一项研究发现,该药没有效果。
中国临床试验的早期结果激发了人们对第二种抗病毒药物——法匹拉韦的热情,此前有报道称服用该药物的患者恢复更快。生产法匹拉韦品牌药Avigan的富士胶片富山化学(Fujifilm Toyama Chemical)的社长冈田淳二(Junji Okada)说,该公司正在回应来自世界各地的潮水般询问。
冈田淳二表示:“我们越来越有使命感,因为日益明显的是,Avigan可能是有效的。我们已经做了准备,可以在需要时增加产量。”
富山大学(University of Toyama)荣誉退休教授白木公康(Kimiyasu Shiraki)参与了法匹拉韦的早期开发。他说,研究表明,该药物不会产生具有抗药性的病毒,后者可能会降低其长期疗效:“这似乎表明,法匹拉韦在疫情期间有望对第一个患者和最后一个患者疗效相同。”
基于抗体的治疗对于帮助重症患者和那些需要保持健康的关键工作者可能很重要。纽约——现在是美国的疫情重灾区,已有近200人死亡——开始在一项针对重症患者的试验中,测试来自康复患者的血浆。但是大多数制药商在研究改进工艺,以生产一种浓缩和纯化的产品,或者生产人造抗体(往往在老鼠身上开发)。他们的产品必须经过临床试验,很可能需要几个月时间。
当COVID-19出现时,AbCellera正与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合作进行一项流感测试项目,所以该公司很快将其抗体发现平台转向新冠病毒。他们从一名患者身上采集血液样本,生成近600万个免疫细胞以寻找抗体,利用一个可以筛选单个细胞的人工智能平台,这让他们找到更多分泌抗体的细胞。研究人员已经将范围缩小到500种对COVID-19最有效的抗体,并与礼来合作,最迟在7月进行该药物的首次人体试验。
礼来首席医疗官丹尼尔•斯科沃隆斯基(Daniel Skovronsk)表示:“从现在到第一次人体试验的每一天都已精心规划,每一天都是宝贵的。”
在2002-03年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ARS)和2009年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爆发期间证明血浆衍生疗法能有效降低死亡率后,武田制药开始研究这类疗法。但它们不会被广泛使用——血浆需要由康复的患者捐献。尚不清楚来自单个康复患者的血浆可以治疗多少患者。
另一个障碍是,正在试验的所有药物都可能具有严重的副作用:瑞德西韦可能导致肝损伤,法匹拉韦可能导致先天缺陷,再生元和赛诺菲的Kevzara通过抑制免疫系统发挥作用,但有可能抑制过头。
武田制药疫苗业务总裁拉杰夫•温凯亚(Rajeev Venkayya)表示,制药业面临新的挑战。“这是前所未有的,”他表示,“但这一次非常不同的是,我们有机会利用各种工具和技术,帮助我们以过去从未有过的方式应对挑战。”
制药商面临与疫苗开发商类似的挑战:当它们获得所需的证据时,这种新的病毒可能已经消失。但至少目前已经明朗的是,COVID-19很可能是一个较长期的问题。
“当它成为一场全球卫生危机时,像我们这样的公司很容易做出投资决定……这关系到健康、患者和社会,”斯科沃隆斯基博士表示,“但在它最开始出现时,只有5到10名患者,如果成功遏制了病毒,你永远得不到回报,在这种情况下,投入大量的资源、承受巨大的财务成本是否值得?”
即便一款药物获得成功,也会有政治压力,要求对其定价适中。1月,在中国新冠疫情肆虐时,生产氯喹的仿制药生产商Rising Pharmaceuticals将这种药物在美国的价格提高近一倍,达到每粒250毫克的药片7.66美元。本月,随着这场危机冲击美国,该公司将药价降至之前的水平。
抗艾滋病毒复合药物制造商艾伯维将放弃其知识产权,允许仿制药制造商生产其药物,此举应该会降低该药物的价格。
但吉利德一开始采取了一种不同的方式:它在美国获批“孤儿药”(orphan drug)资格(美国《孤儿药法》旨在鼓励制药商生产治疗罕见疾病的药物),从而赢得延长瑞德西韦知识产权的权利。这进一步加大外界对制药业定价政策的批评。非政府组织Medicines Law & Policy负责人埃伦•霍恩(Ellen ’t Hoen)表示,此举是对《孤儿药法》“最明目张胆的滥用”。但在周三((3月25日),吉利德请求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撤销申请,理由是“COVID-19的大流行造成紧迫的公共卫生需求”。
制药商需要大量投资才能迅速提高产量。塔夫茨大学药物开发研究中心(Tufts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Drug Development)主任肯尼思•凯欣(Kenneth Kaixin)表示:“在你清楚会有一款药物投放市场之前,你不会希望在生产方面投入大量资金。(然而)你希望确保你能达到所需的产能,也许最终达到数十万剂。”
一旦一款药物到了可以销售的阶段,政府可能会争取把本国公民放在首位。已有报道称,白宫试图收购德国疫苗生产商CureVac,而柏林方面试图将其留在德国。英国已禁止3种药物的“平行出口”:克力芝、氯喹和羟氯喹。
一些人认为,制药企业的业务模式根本不适用于大流行病,因为这些疾病总是会与人们多年服用的畅销药争夺资源。Emergent Biosolutions采取了一种不同的方法:它专门为不太可能发生的事件生产“救助药物”,向美国及其盟友销售天花、炭疽和肉毒杆菌的解药,用于在遭遇生物恐怖主义袭击的情况下迅速囤积储备。该公司目前正致力于开发一款针对COVID-19的抗体药物。
总部位于马里兰州的这家特种药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罗伯特•克雷默(Robert Kramer)表示:“我们与几乎所有别的制药公司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们希望非常快速地在6到12个月内获得回报,而我们的眼光要长远一些。”
尽管存在这些障碍,但对于新冠患者的健康、家人以及最终整个经济而言,发现可以用来帮助这些患者康复的现有药物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希望之一。
Evercore产品组合战略团队负责人丹尼斯•德布斯切尔(Dennis DeBusschere)正密切关注药物可能到位的时间,因为他认为药物对于让那些被迫居家避疫的人们出门消费至关重要。即便新冠病毒继续传播,拥有有效的药物也将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人们对感染的恐惧。
他表示:“你可能想再去度假,去餐厅吃饭,看电影。”
图片来源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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